《魔晶幻想》第一章（4）心灵碎片威尔金

心灵碎片 威尔金

威尔金从残破的坦普瑞斯神像上跳下，他刚才是第一次看到夺目的魔法光源从他手臂的刻印中绽放而出，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没有时间留给他去思考，他用右手压住还在不停震动的左臂，想迅速逃离这个让他产生莫名恐惧的现场。他无法预知其中有多少危险，但威尔金明白，当面对着某种未知事物的时候，强烈的好奇心会让自己送命，在他之前流浪生涯中已经有太多例子。所以他必须马上离开广场中心的坦普瑞斯神像以及他手中的那颗神秘魔法晶体。无论如何，坦普瑞斯今天是不可能保佑他的，他记得养父小时候曾告诉他，在人们所敬奉的七位神祗中，唯独坦普瑞斯崇尚理性与节制，相应的这位神祗也极度憎恨贪婪。他不知道今天的行为算不算贪得无厌，但如果养父还在的话，肯定会遭到严厉的斥责。威尔金定了一下神，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应该有的道德谴责中。“不过是3枚金币而已。”他对自己说道。对于那些贵族和巨商们不过是一席饭菜罢了，而他不过是为了追求和阿尼亚的幸福而已，况且这并不是不劳而获的，他自顾自的解释道。

还未走出广场，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嘣！”的一声，像是一种弓弦崩断的声音。而他的心脏似乎也跟着断弦的声音将要跳出来了--广场上竟然还有其他人。但在威尔金回头查看身后发生事情的时候，一时间广场内强光迸射而出，仿佛刹那的星光浮沉将大地淹没的感觉，他几乎能够看清那层光壁上的魔法符号，在光壁扩散的同时威尔金的耳中传来了巨大且刺耳声响，那声音的频率很高，并不是人类乐器能够发出的，诡异旋律在不停的变化，似乎在寻找些什么，犹如一条水中的蟒蛇，在他来得及反应前却已经钻入耳中。他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并未有丝毫减小，似乎音源就在他的脑中。他痛苦的喊叫着，却听不到自己的叫声，他不停的挣扎，渴望摆脱这致命的噪音，但整个世界却随着他的愤怒在旋转……数分钟后，他放弃了，决定让那份恐惧将自己完全淹没，当那致命的声音将脑中最后一份理智撕裂后，他已经跪倒在地上，像是等待刽子手前来行刑的死刑犯。那个时刻，威尔金的世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而那诡异的旋律，正是那空白世界的中心，时间似乎也在那一刻凝固。但恐惧之后等来的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协调感，似乎自己和那诡异的旋律完美地融合在这个世界中，仿佛天空中的水珠坠入大海的刹那，他的思绪甚至能感到那一滴水珠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中溅起的一点涟漪，而自己只是一个漂浮在海上的灵体。

渐渐的海面退去，他看到了陆地，然后是熟悉房屋、广场、喷泉还有神像，那是风车镇。广场上有一个跪倒在地上的少年，不远处还有一个纤细的身影，似乎刚才的崩断的弓弦就是她的，而那少年，似乎就是他自己吧。世界但仍然是一席纯白，没有任何颜色，也没有一丝生机，大概是这就是死亡后的世界吧，威尔金沮丧的想到。他不甘心，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该只值三个金币，他想向诸神忏悔，想为他贪婪的行为赎罪，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坠落，看不到底，就是那么一直地坠落，他距离这个世界已经越来越远，视线已经越来越模糊不清……

也许只是偶然飘过的一个念头，他突然间她想到了阿尼亚，那个没落贵族约瑟夫·埃里克的小女儿，但对他而言，她是他永远的天使，他希望在意识的最后一刻还能够再看到她一眼，威尔金努力这么想着，觉得这算是一个不错的遗愿，在他觉得自己就要进入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候，一个陌生的房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这里和之前的环境大不相同，房间内充斥着各种颜色，鲜艳而热情的色调。一位熟悉的女性身影正向她走来，刚刚出浴，身上一丝不挂，那是富有青春活力的洁白胴体，黝黑的长发下藏着一副精致的五官……那是艾妮亚，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阿尼亚的裸体，心中不禁一颤，感觉到艾妮亚的目光也锁在他身上，这种诱惑几乎让他窒息，他想扑上去，拥抱她。但对面的她仍然无动于衷，依旧保持着那一份高傲而矜持的表情，眼神却像是在诉说某种不满和失落。最后，他注意到她瞳孔内的映像，随即明白了当前发生的事情--她在照镜子。

他和阿尼亚的视线有过一瞬间的交错，在那短暂的时间内，下意识的冲动突然消失了，而那张平日里让人激动面颊却仿佛变成某种仪器表盘，一张散布着人们各种生理反应的精致表盘。他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那张表盘背后的每一个细微的情绪变化，随即他便进入了她的世界中，似乎这种同情心是一种不可抗拒的结果。

神秘摩斯码：F7E2E1444767

那是一种梦想和现实交织的感觉，一层一层，掩盖着太多的东西，最外面的那层，他看到的是一个才女的傲慢情绪。拨开这一层，发现里面不过是个贵族小姐对生活一厢情愿的撕扯。再往里，他看到是一个小女子在耍贫嘴。紧贴着的是幽默，幽默后面跟着的是讽刺。她总是愤世嫉俗的，但那也是她可爱的一点，他这么想到。讽刺再往里一层是矫情，矫情的下面藏着点嫉妒，然后是落寞，落寞下面是理想主义，是一种看得见的希望，可在理想主义下面却是一种难以诉说的悲观，挥之不去的感伤，一瞬间仿佛掉进了灵魂中漆黑的深渊……到了这里，威尔金也陷入了某种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状态，突然有了一种冲动要立刻逃离她的世界，他不喜欢由于同情过度泛滥而将自己和别人的情绪连接在一起，即便那人是他的天使。现实就像一颗洋葱，一层一层被剥开，如果还睁着眼睛注视，那结局必定是泪流满面。梦想永远无法照进来，只能在最黑的地方见。他完全没有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那么单纯的一个女孩竟然拥有如此复杂的内心世界，他根本不了解她……

他在她的记忆中游走，想逃离却又妄图贪婪地抓住每一个细节，他喜欢她，渴望了解她，他希望看到她的全部。她像她的母亲，不仅仅是模样像，有时候他有一种感觉，似乎她的整个生命只是她母亲的延续，就像绚丽的魔法其实只是法师们脑中意象的延续罢了。

这种延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而后来又变成了阿尼亚的生命？他显得毫无头绪，他还是第一次，以这种令人难以想象的方式进入另外一个人的世界，而这个人还是他的挚爱。他希望能够在她意识中找到和他相关的那一部分，但这很困难。对这个世界而言，他还是一个新人，四处都是未知的岔道，路边散落着无数的记忆碎片，而他只能相信某种不靠谱的直觉。

在她的记忆中有很大的部分都是关于“我”的困惑，就像现在她在做的事情--对着镜子发呆，试图透过自己的身体来认识自己。那是一个从孩提时代开始就有的记忆，仿佛是一种自幼的习惯，并不是虚荣心使她走向镜子，而是那种看见了“我”时的惊奇，正像现在威尔金的行为，不是被欲望驱使去关注，而是因为他惊讶，能镜子中看到了那个“她”。

记忆的漫游还在继续，新的景象开始出现，但四周出现的人物都很陌生，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走到阿尼亚记忆的深处，没有了具体的情节，只剩下一些破碎的意象。一位身着深色晚礼服的美丽少女和她周围的九个求婚者，她站在中间像个公主，不知挑选谁好：第一个最英俊，第二个最聪明，第三个最富裕，第四个最健壮，第五个门第显赫，等六个背诗如流，第七个见多识广，第八个精于乐器，而第九个极富有男子气。他们都用同一种姿势跪着，膝盖上的功夫相差无几。

她带着遗憾的表情选择了第九个，虽然她明白，选择另外八个任何一个可能都要比第九个要强，但她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一个父亲，所以她只能牵挂着另外八个求婚者而和第九个携手天涯。后来在风车镇，她生下了阿尼亚的母亲，那个极富男子气的人只留下一个承诺，继续去寻找他所谓的古代宝藏去了。再后来阿尼亚也出生了，她的父亲约瑟夫·埃里克是当地的没落贵族。

阿尼亚的母亲希望她将来能够嫁给一个名门望族，以便恢复家族应有的地位，埃里克夫人认为这是对自己母亲过错的一种弥补，所以她竭尽所能的栽培阿尼亚，似乎自己的女儿就是她一生遗憾的根源--她应该是一位高贵的公主。

后来，每当阿尼亚去看望她祖母时，遍布皱纹的脸庞总会在夕阳余辉中保持着那份慈祥的微笑。为了孩子，阿尼亚的祖母在这个小镇等待了一生，而那份承诺终成了遗嘱，但她却在一次谈话中告诉阿尼亚，如果她还可以再来一次的话，当年她会坚定地选择和她的爱人共赴天涯，而不是踌躇于自己的那份傲慢。

威尔金此刻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可在下一刻来临前又完全没有了概念。他不确定那份傲慢究竟是什么，更无法看透阿尼亚心中如宿命一般的情结。他从镜子中看到了这种命运的延续，却只能无助的施以同情，他觉得他们间的距离突然间变得很遥远，他无法给予她幸福，甚至无法理解她的烦恼。他曾遭遇多次性命之危，但生命中却少有一些必然的沉重，他的灵魂是被风支配的，轻浮于世，飘荡在命运主旋律的边缘。在外面那个世界，他甚至从来不去思考这些问题，但在这里，作为一个灵体的时候却又突然想要得到多一些沉重。

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虔诚的神父，但他选择了逃避；他也可以成为一个光荣的战士，可是他却选择了怯懦；他可以是一位强大的法师，然而最后他只选择了懒惰。他已经17岁了，他养父凯恩在这个年龄已经完成了“七神的试炼”，成为了一名受人尊敬的神职人员，而他却因为贪图三个金币被困在这个世界，他觉得这一切似乎是诸神对他的惩罚，多么滑稽的结局，他仅仅希望一份简单的爱情，可这份幸福的重量却远非他肩膀所能承受。

此时阿尼亚突然离开了镜子，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打破了她的彷徨，而威尔金也从她的记忆中浮出。随后，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突然悬于胸口，他感到一股未知的恶意正在这个世界疯狂的吞噬，直觉告诉他，危险正在逼近。他担心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一些什么，去改变故事的结局和他自己的命运，他不再希望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死去--等死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一个角落中，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精灵面孔的女子，手中还有一把锋利的短剑。在他的叫声离开嘴巴之前，半精灵用手迅速将他的嘴巴堵住了，手套外的泥土让威尔金差点没有机会喘第二口气。她用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向另外一个方向指了一下，“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