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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兽短篇:吸取灵魂·春天的决斗

  春天的决斗

  当济法娜向夏莎提出决斗,我刚好在场。艾琳也在场,纳西斯也在。于是与这诚定来不及了。”

  济法娜也看着我:“怎么办?”突然她眼睛一亮,拉着我往法师区外跑,“我们再去找一块,快点儿!”

  “去杰罗德码头?!”我们上次去那边足足花了2个小时!

  “到暴风城门口,大路附近有癞皮狼。找最凶猛的,上课前我们就能拿着碎片回来。”

  吸取灵魂的法术必须作用在不会对施法者产生太大恐惧的对象身上,否则受法者对施法者的恐惧会大过对死亡的恐惧,没有死亡的恐惧,灵魂就不会碎裂而产生碎片。先不说这地方有卫兵巡逻,一般的狼已开始惧怕人类,如果被德林看出来……我们就等着一辈子靠带小鬼卖艺过活吧!

  济法娜拖了我几下,很快就因为着急而松了手,自己向前跑去。我嘴上说着心中担忧,却也不自觉地跟在后面。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我觉得头重脚轻,心跳加速,只能盯着济法娜因奔跑而扬起的马尾辫,随她一起跑出了暴风城。

  我们要找最强壮的癞皮狼,用已学的法术——召唤小鬼、献祭和暗影箭——揍它到濒死,然后才能吸取灵魂。

  幸运的是济法娜很快找到了目标,并且在我们的夹击下它也没有抗争太久。我趁它奄奄一息时连忙施法,泛着微微紫光的灵魂洪流从狼身上涌出,朝我汇聚过来,只两秒不到的时间手中就结成了一块碎片,狼的尸体躺倒地。

  “这真的能行么……”我还在犹豫,济法娜却已经在催促:“快走,要上课了!”

  我将碎片装进包里,跟着她往回跑。往返这一趟让我体力透支,济法娜不得不放慢脚步来等我。

  “没关系的,”她还安慰我说,“除非用专门的魔法检查,没人能看得出来这块碎片来自哪里。灵魂没有高地贵贱之分。”

  要是我此时能预知后面的事,还是宁愿扔掉碎片、老实继承“墙角征服者”的王位。

  等我们终于赶到教室,德林导师已开始讲课了。济法娜向她道歉,导师没说什么,这大约是得益于她在本门课的成绩。我们回到座位,拿出书本,然而这仅仅是过了第一关。我不敢去碰那块灵魂碎片,心中不停祈祷德林导师改了课程内容。

  “现在,请你们拿出准备好的灵魂碎片。”她终于还是这样说了。底下响起悉索的动作声,看来除我之外,没有人犯同样的错误。

  “很好。正如我上节课说过的,我们将使用手中的碎片制造治疗石。”

  她所说的每个字,都令我的心从喉咙下滑一点。当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地开始讲治疗石的作用,这颗心总算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德林导师,”突然有人打断她的话,“洛丝莲和济法娜的灵魂碎片不是您要求的那种,她们撒谎!”

  我的名字被提到时,那颗刚刚复位的心脏仿佛突然爆开,炸空了体内的一切,只留下一阵耳鸣。

  我没有抬头看说话的人。首先是我自己承受着全班的目光,不敢妄动。其次,即使不看,我也听出了那是夏莎的声音。她的鼻音很重,每次都仿佛在咬牙切齿。夏莎可能在上课前看到我们跑出去了,或者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这是真的么?”导师问到。全班安静得好像没有人在。

  接着,济法娜站起来,我听到她说:“是,导师。我把森林熊幼崽的灵魂碎片忘在家里了,刚才出城去找了癞皮狼的代替。洛丝莲陪我去找的。”她停一下,然后继续,“您说过,除非是很特别的用途,否则所有灵魂碎片在法术中都起着同样的作用。我也预习过这堂课的内容,治疗石不需要特别的灵魂碎片。所以我没有跟您说这件事,请您原谅。”

  我很感激济法娜,她到现在还在袒护我,然而若是德林来检查我们的灵魂碎片呢?我是不是该现在站起来说出实情?这会不会连累济法娜?她只是想帮我……

  好在德林导师替我做了决定:“你能记住我的话,这很好。而且你提前预习了课程,也值得奖励。所以这次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不过希望你同样记住我下面这句话:粗心大意,一事无成。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我们继续上课。”

  赞扬属于济法娜,后面那句属于我。沮丧伴随了我整个上午,直到中午放学。我收拾好东西,却发现济法娜不在教室。走出酒馆大门时,我看见济法娜站在院子里,面对着夏莎和她的朋友艾琳。其他同学都回家了,我也走过去,站在济法娜身后,这样看来才公平。

  “决斗吧!”济法娜说,她生气时嗓音就有些嘶哑,“否则就当众大喊三声‘我是卑鄙的告密者’!”

  “凭什么?是你们俩做了错事,是你们说谎。”夏莎有双大眼睛,睁着的时候像瞪着,瞪着的时候像眼镜。其实她长得不难看,一头金发,比我、甚至比济法娜都好看。班上很多男生都愿意跟她说话——这可能也是因为他们没见过夏莎现在的样子。

  “与其管别人的闲事,不如多用点心在法术上——你的成绩越来越差了。”济法娜接着说。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夏莎被戳到痛处,立刻急了:“决斗就决斗!不过要说清怎么个斗法!”

  济法娜就在等她说这个,话中透出得意:“我们周末去贾森农场,各带一个朋友作证。晾谷场那里有些麦田傀儡,在规定时间内,谁能从它们身上拿到最多的灵魂碎片,谁就获胜。”

  她也许整节课都在策划这件事。上个月我们曾去过一次贾森农场,帮父母给法布隆夫妇送东西,顺便站在很远的地方参观了麦田傀儡。那些张牙舞爪的铁皮怪兽……

  “麦田傀儡是机械,怎么会有灵魂?”夏莎身旁的艾琳说到。她是个彻头彻尾的丑女,之所以能和夏莎一样狂妄,是因为有个比她还丑的高年级哥哥。我见过她哥哥,天呐,大板牙和蒜头鼻必是艾琳家的传家宝。

  我觉得艾琳的问题得由我回答:主帅对主帅,副手对副手。可济法娜抢先一步回她:“所有的机械都被注入过灵魂,因此才能自主行动。你连这都不知道?”这话也让我脸颊发烫。

  “好啊!”夏莎高声抢过话头,“就按你说的,这个周末,来场决斗!我们赌什么?”

  真正的术士决斗,都是赌上自己的灵魂。济法娜背对着我,只见她肩膀微微浮动一下,好像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异常严肃地说:“这场决斗,输的一方永远不能跟纳西……”

  此时一个声音盖过她,在石台上对我们喊到:“你们要决斗?”仿佛是应了济法娜的召唤——他就是纳西斯。

  纳西斯敏捷地跳下石台,高度和长袍根本不是障碍。他的袍子款式与其他学徒一样,但材质更好,夜晚能够反射月光。可惜现在是中午,纳西斯走到树阴下,袍子变成普通的灰色。但他的头发依然是亮银色。他刚好站在我和济法娜这边,我想往旁边挪挪,他的身高和我差不多,站太近了会有种我比他更高的错觉。我又怕他以为这是躲避他,最终没动地方。

  “你们要决斗吗?我来做公证人吧!”他说。

  一时没有人回答。直到夏莎开口:“济法娜非要这样……”她特别强调了那个“非要”,好像我们在欺负她似的。

  济法娜沉默一阵,随后她很平静地告诉了纳西斯决斗的时间和地点,但没有再提那个赌注,夏莎也没再问起。

  “就我们5个人知道这件事,”济法娜说,“纳西斯是公证人,洛丝莲做我的助手,你要选艾琳么?”夏莎点点头,“等决斗结束,获胜的人要说出去也无所谓,公证人可以为她证明。”

  没人发表异议,济法娜伸手和夏莎握了一下,我和艾琳也跟着这样做,算是定下协议。她们两个问纳西斯有没有吃过午饭,我本想说这是贿赂公证人的行为,济法娜却拉着我走到院子的另一边去用午餐。

  我们在能晒到太阳的石椅上坐下,拿出面包和苹果。石头被晒得温热,旁边的水井又透出丝丝凉气。如果天气再热些,我们就会躲进树荫里。像现在这样的春天,还是有阳光的地方好。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第二天中午,穆尔先生就神秘地凑过来问我:决斗的事是不是真的。他是“已宰的羔羊”酒馆的调酒师,现在也照样经营着买卖,不过据说,自从术士们搬进了地下室,就很少有酒客上门了。我们5个绝对保密,生怕被导师知道,我忙问穆尔先生从哪儿听来的,他笑笑说是商业机密。我于是回答“那这就是学徒机密”然后逃走了。

  学徒中间流传着一个说法:穆尔先生是替术士们接待某些“特殊客人”的。听说曾经有个学生把书本忘在教室里,晚上回来拿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一位“特殊客人”,还不小心听到了那笔“特殊生意”,从此以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我们为了避免遭此厄运,总在下课后立即逃离教室,而且万分小心不要忘带任何东西。现在看来,这很有可能是真的。

  下午是山达尔导师无聊的虚空物种。教室里弥漫着昏昏沉沉的睡意。其实说是教室,也不过就是酒馆底下一个形如墓室的地方。墓室共分三层,这与我们三年的在校学习时间是相符的。一年级在最上层,每升一级就要往下搬一层。高年级的学生从来不透露他们那层有什么,脸上还总带着“这是为你们好”的高傲神情。于是我们对高年级的也没多少好感,暗地里都称他们为“底下的”。

  墓室里通风很差,空气中总是弥散着奇怪的味道。光线则根本没有,我们上课都要点蜡烛。摇曳的烛光照在课本上,那里画着一个模糊的虚空行者,旁边是关于它的描述:与元素生物相仿,无具体形态。不知要等多久,我们才能有自己的虚空行者,相比起来,周末的决斗就近在眼前。

  我向纳西斯的位置望去,他坐在最前排,左边是夏莎,右边是艾琳。班上的其他女生也很想坐在纳西斯旁边,但暗中比较过自己与夏莎的长相后,都放弃了。她们倒是能赢过艾琳,可赢不了艾琳的哥哥。

  我们用的是长条木桌,一张桌子可以并排坐6个人。术士学校这一届招来的学生不多,只有我们一个班,不超过20个人,所以教室里的每排都只坐了4、5名学生。济法娜与我同一排,可中间隔了两个人。从我的角度看不见她,但不难想象她那认真听讲的样子。无论学什么,济法娜总是最快的,她的成绩即便不是第一,也不会低过前五名。纳西斯也一样。夏莎则要差些,但总比我强。而艾琳的成绩根本是个笑话。

  纳西斯真可怜,身边坐着那样两个人。我下意识地用羽毛笔尖捅了捅桌上烛台滴下的蜡油。他一定很讨厌艾琳,所以坐得离夏莎更近。夏莎甚至和他共用一个烛台。纳西斯会不会喜欢夏莎呢?唉,他对谁都那么好,真不知这是喜是忧……

  我突然想起中午遇到的一件事。那时济法娜被导师叫去帮忙整理书籍,我一个人吃过午饭,溜达到了精华材料店那边。在距离拐角几步远的地方,听到有人在说话,隐约是夏莎的声音,还有一个的男生,但听不出是谁。

  “……不行,你不答应就算了。”夏莎说。

  “为什么?”那个男生问。

  “我的生日派对没有请任何人。连艾琳也没请,你应该知道。”

  “但你请了那小子!”

  “……我…是我妈妈请的。”

  “你妈妈可以请,为什么你就不行?这比你让我做的事容易多了。被学校发现,可能会开除我的!”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要是害怕可以不帮忙!”

  男生沉默一阵,然后说:“好,如果你同样不让纳西斯参加派对,我就帮你。”

  这回轮到夏莎不出声了。很长时间的冷场后,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那个男生气愤地说:“你连这点事都不肯做,我为什么还要帮你!”

  脚步声传来,我连忙躲到树后,偷偷看那走出来的人。是艾琳的哥哥!

  夏莎一定是为了决斗的事找他帮忙!她竟然找一个“底下的”!不能告诉家长、不能向导师泄密、不能找“底下的”帮忙,这是决斗的基本规定,所有人都知道。“底下的”也该知道——只要不是艾琳受欺负,他不能插手我们这一层的事情。这不公平,简直是……卑鄙无耻!我应该告诉纳西斯,然后纳西斯再也不会和夏莎说话了,更别提坐在她旁边!

  这么想固然解气,可不知为何,夏琳最后那声低语突然在我脑中响起。我没有听清她的话,却记得那声音。就好像昨晚,我向父母提起与济法娜同住的事,他们摆出很多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当我绝望地说最后一遍“求求你们”时,也是这样的声音。

  我看着与自己相隔三排的纳西斯的背影。如果我对他说了,夏莎就会变得像我这样,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吧……也许我该先告诉济法娜,听听她怎么说。

  晚钟几乎与我的空腹同时响起,收拾好东西,我和济法娜一起回家。中午曾下过一场小雨,此时已放晴,地面有些潮湿,但没有积水。

  随着春天的到来,日落的时间越来越晚。冬天我们回家时,影子会被夕阳拉长,好像我俩有暗夜精灵的身高。现在的影子没那么长,却依然把我们的身材调整得很纤细。也许再过几年,等我们成年了,就会真的拥有这样的好身材。

  走出暴风城后,我把中午听到的事原原本本给济法娜讲了一遍。

  “她请纳西斯参加生日派对,一定是想贿赂他,”我总结说,“我们是不是也该想个对策?”

  “别胡说了!纳西斯不是那种人。再说,既然夏莎的做法是错的,我们为什么还要学她?”

  “话是这么说,可至少不该让夏莎离他那么近,这不公平!”

  “我们管不了夏莎……她这样做只能证明她的愚蠢。所以我们更应该和纳西斯保持距离——至少在决斗前的这段时间。”

  济法娜这样说,实在毫无道理。虽然她一向是明智的,但在决斗的事上,我认为她越来越莫名其妙了。昨天我提议在镇子附近找些与麦田傀儡差不多强度的对手做练习。济法娜说夏莎住在暴风城,没有出来练习的机会,她不想占这个便宜。首先我们不知道夏莎是不是真的没有机会练习;其次就算没有,也是她自身的问题,难道我们还要因为她的愚蠢而把自己变傻么?

  这些话,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根据以往的经验,我是说不过济法娜的。即便我从始至终都是占理的,最后还是会败给她激烈的语气。而且,唉,夏莎已经在纳西斯旁边坐了那么久,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然而,随后发生的事情,证明我的想法完全错了。

  起因是法师学校每年于春天举行的舞会。今年他们向术士学校发来邀请,希望共同举办。这可能是魔法诞生以来都未曾有过的事情,被校长视为“促进术法联盟的大好机会”,并欣然接受。然而对面的想法我们这些学徒最清楚:如果高年级的魅魔能自己参加舞会,他们才不想请术士呢!舞会中有集体舞这一项,因此导师在各班挑拣拿得出手的人选。这自然是与我无关的事情,而济法娜、纳西斯与夏莎都被选上了。

  被选上的人要在中午休息和放学以后进行训练,济法娜不能再和我一起吃午饭,但还可以结伴回家——我会在放学后等她训练结束。让她一个人在那么晚的时候独自回家,这太不安全了。

  下午,参加集体舞的人都在酒馆中集合,他们穿着舞会专用的黑色长袍,男生长袍的袖口及下摆有金色火焰图案,女生的则是银色海浪。穆尔先生已提前将桌椅挪至角落,他和我是唯一获准在场的观众。我坐在他的吧台后面,手捧穆尔先生免费赠送的果汁。

  中午已经安排好了舞伴搭配,济法娜与纳西斯一组。但这是集体舞,跳不了两下就得交换舞伴,到时自然会轮到夏莎与纳西斯跳。这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为了能够打败法师,术士们应该摒弃前嫌、团结一致。

  没有音乐伴奏,一位导师负责打拍子。动作不难,只是要不断变换次序,转圈接穿插,转圈接换位,穿插接跳跃,换位接俯身……两遍之后,我放弃记这些复杂的次序,只单纯欣赏。那些漂亮的金银纹路在眼前飞舞,有几次我不禁幻想自己穿上长袍的样子。不过,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跳舞,快饶了我吧,这又不是丢人现眼大赛。在那么多人面前,穿着舞会长袍,和纳西斯跳舞……

  橘红色的夕阳遛进酒馆门口的时候,导师宣布练习结束。我等她说完明天的集合时间,才过去找济法娜。

  “你要把袍子换下来么?”我问她。

  “不用了,我不想回教室换衣服,我们直接走吧。”

  “袍子真不错,我都不知道舞会那天要穿什么。”

  “看起来不错,可热得要死,你看我的领子,都湿了。”

  “周六也要练习么?”

  “周六也要,所以决斗定在周日下午吧,我刚刚跟夏莎她们说了……”济法娜重复着之前跟夏莎说的话,我们一起往外走。

  “济法娜!”后面传来纳西斯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到他穿着舞会长袍向这边跑来。金色的火焰好像晃到了我的眼睛,我连忙低下头。

  “你们要回家么?我送你们吧。”他笑呵呵地说。

  “不用了,”济法娜也笑着回答,“你也快回家吧。”

  “这么晚了,你们两个走不安全。”

  听得出来,他是真的为我们担心。我感激地抬头看他,却瞥见远处站着的夏莎。又一次,我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济法娜还是拒绝了:“真的不用,冬天时比现在还黑呢,而且路上也有巡逻卫兵。你快回家吧。”

  不等纳西斯再说什么,济法娜拉起我就走。“明天见!”她最后说。而我没来得及讲半个字。

  济法娜走得飞快,我几乎是小跑着和她出了暴风城。

  “让他送送有什么不好……”等她慢下来后,我小声提了一句。

  这下可不得了,济法娜怒目圆睁地回头瞪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震惊之余,我只听到她说什么“跳舞和决斗是两回事”、“没必要刻意拒绝,但也不能死缠烂打”。

  “我又没这么说!”最后我也生气了,冲她喊回去。

  “难道不是么?你不是这个意思么?就算你不是,我听了还是会这么理解!你也应该考虑一下我听到这话的心情!”

  越来越莫名其妙了,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就必须知道你会怎么理解吗?我正打算指出这一点,济法娜却甩下我,扭头跑了!

  我站在林间大道上,心中大吼着“我只说了那一句啊!”等想起应该追上去时,她已跑出很远。算了,我跑的慢,本也追不上她。

  剩下的路,只能一个人走了,我在心里数落着济法娜的坏脾气。好在这时天还不算很黑。我最讨厌春天的黄昏,灰蒙中有种大难将至的感觉,又不像冬夏那样痛快地寒冷或燥热,让人想抱怨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半路上还遇到了面包商人,她问我今天怎么一个人走。唉,这从何说起呢?

  走到镇上的岔路口时,天全黑下来。往常我们都是一起走右边的路,先到她家,然后我再回自己家。但是今天我只能走左边的路直接回家。虽然从小到大都住在镇上,我却好像从没走过这条路,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我不想以后都要这么回家。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提前出门,为了去跟济法娜和好。我仍然不觉得错在自己,但为这种事绝交,太幼稚了。并且睡过一觉后我也不再生气。可济法娜却未必,她很可能甩下我自己去上学,所以我得早点。

  果然,当我快到她家时,她正走出门。济法娜看了我一眼,转身就往上学的方向走。不过她的速度不快,我跑了几步,追上前去。

  一开始我们谁都没说话。春天的清晨还是有些凉意,薄雾遮挡了部分阳光,却让空气清新湿润。济法娜是故意让我追上的,一想到这个,我不由露出微笑。

  道歉始终有些难以启齿:“对不起……”迟疑半天,我细不可闻地说到。

  她没有反应,我只能又说一遍:“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对。”

  济法娜依然不出声。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于是默默地跟着。今天的树林好像特别安静,现在难道不该是小动物出来活动的时间么?那些兔子、野猪和奶牛都去哪里了?怎么连鸟的叫声都变少了?哪怕出来两个迪菲亚让我惨叫几声也好啊……

  突然,走在前面的济法娜叹了口气,“快点走吧,”她回头无奈地说,“早上要打扫卫生的。”

  我连忙追上去与她并排,然后聊起舞会的事。

  后来纳西斯又提出过送我们,依然被拒绝了,只是我俩没再就此争执过。

  还有一次,走到法师区门口的时候,夏莎突然在背后叫住我们。她快步上前,死盯着济法娜。

  “决斗的赌注,还算数么?”她说。

  “当然。”济法娜也盯着她。

  “很好。”夏莎从牙缝中摔出这句话,转身走了,裙摆扬起一阵惊涛骇浪。

  我是无所谓啦,反正无论输赢,我都不敢跟纳西斯讲话。但显然,这赌注对夏莎简直意义非凡。

  济法娜有时聪明的可怕,我在想夏莎如果真的输了,让她当众大喊“我是卑鄙的告密者”可能是更仁慈的惩罚。

  时间飞逝,集体舞的练习越发紧张。舞会固然值得翘首以盼,可如果在此之前要先来场决斗,那滋味就另当别论了。到了周六晚上,紧张几乎令我夜不能寐。

  当晚我住在济法娜家,为了明天行动方便,她已出面跟我父母打过招呼。我们挤在她的小床上,背靠背躺着。

  床边有一扇小窗,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被子上。我望着屋中的黑暗,睡不着又不敢动一下。我仔细寻找眼皮上哪怕一丝的沉重感,却发现眼皮根本已经消失了。这可如何是好?如果不好好休息,明天我会犯下更多的错误……想着可能出现的种种状况,手心不觉出了一层汗。想想舞会的事吧!我对自己说,通常胡思乱想能让我很快入睡。可黑色的舞会长袍没在脑中转上两圈,决斗的场面就又出现了。

  正在我考虑要不要悄悄爬起来、去窗前坐坐的时候,黑暗中响起济法娜的声音:“你睡着了么?”她轻声问到。

  “没有……你呢?”我也轻声回答。

  济法娜翻了个身:“我在想之前的事……前几天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其实我也许是在对自己发脾气。洛丝莲,那天——开始舞蹈练习的那天,我给纳西斯写了封信。我在信里说,我很喜欢他……你在听么?我还为自己用他的事打赌而道了歉。不过这不是因为后悔……绝不是!夏莎和我一样喜欢纳西斯,我们需要分出胜负。这和决斗无关,正因为无关,我希望能在决斗前告诉他,让他不受决斗结果影响地考虑清楚。可我又不想在决斗之前听到回答……无论是好是坏,这也会影响我。这事和决斗无关……其实也有关,我说不清楚。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是吧,洛丝莲,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你是个很自私的人,亲爱的济法娜。我什么都没说,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想着济法娜漂亮的字迹把“我喜欢你”写在信纸上、然后装进洁白的信封,我的心脏终于不在关于决斗的紧张中狂跳了。它带着我向深深的黑暗沉下去,沉下去……

  周日是个明媚温暖的早春好天气,适合做任何运动——包括决斗。济法娜早就跟她父母说过,今天要去完成导师布置的任务。没到中午,我俩就带上午餐出门了。

  徒步走到贾森农场是很长一段路,要经过斯通菲尔德和西泉要塞,再渡过一条河。之前走的都是林间小路,而一但过河进入西部荒野,眼前就是一片开阔平原,再往西就是大海了。由于海风侵蚀和农耕开垦,西部荒野没有茂密的森林,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农田分布于大路两边。贾森农场在最东边,过河就能看到,相对于其他出没着狗头人和迪菲亚的地方,这里也最安全。法布隆夫妇就在这里种西瓜。听爸妈说,他们本来是想搬到闪金镇的,因为迪菲亚的小流氓总到田里捣乱,可最后不知为什么又没来。也有人说,他们的地契被抢了,为了要回来只能给迪菲亚种西瓜。不管怎样,法布隆夫妇不会来闪金镇,也就不用担心他们将决斗的事传出去。

  我和济法娜到达时还没有看到其他人,于是喂了一会儿老马布兰契。荒野上依然是以黄土为主,嫩草才刚长出来,我们拿出当午饭的苹果给马吃——反正我们自己是吃不下去。

  等到影子从脚下长出来一些,夏莎、艾琳和纳西斯也都来了。纳西斯最先到的,另外两人比他又晚了一会儿。我们向法布隆夫妇告别,然后朝田地另一侧的晾谷场走去,麦田傀儡就在那边。

  这些高大的机械原本是用来驱赶野猪以免庄家被啃食的,可现在它们比野猪更糟糕——不仅在田中乱踩,还攻击路人。发明它们的侏儒们称是下雨导致的短了什么路,并把这些生锈的铁家伙“请”到了空置的晾谷场。现在,它们满身泥土还长着秋葵,吱嘎作响地在草垛间走来走去,看上去无比恐怖。

  纳西斯站在晾谷场外围,我们四个分别站在两边。他宣布了决斗规则:济法娜和夏莎吸取麦田傀儡的灵魂碎片;我和艾琳作为助手要分别跟着对方的主将、监督她们;我们不能出手帮助自己人,也不能给对手捣乱;当纳西斯的影子长过他画的线时,哪方的灵魂碎片多,就是胜者。一阵微醺的风卷起尘土吹过,我们眯起眼睛瞄着对方,心中颇有几分一决生死的壮烈。

  公证人一声“开始”,所有人召唤出小鬼后,主将立刻向自己瞄好的目标冲了过去,助手们紧跟在后。而我们一踏入晾谷场,最近的麦田傀儡也带着轰隆的响动冲上来,一场大战随即开始!

  为了不搞混目标,济法娜和夏莎分别从两侧入手,我跟在夏莎后面,自左面开始。她先使用献祭,同时命令小鬼攻击,紧接着施放恐惧术,直奔她的麦田傀儡掉头向晾谷场外面跑去,看来麦田傀儡体内果然装入了灵魂。夏莎马上补了腐蚀术,随后唱起暗影箭,可惜傀儡此时跑得太远,她不得不停止施法追过去。我跟着她往前跑,同时瞄了一眼济法娜那边。

  济法娜没有使用恐惧术,她用献祭、腐蚀术和暗影箭同时攻击,加上小鬼的帮助,此时已开始吸取灵魂。然而麦田傀儡就在她面前挥动机械手臂,险些将济法娜掀翻。好在她吸取灵魂的时机很好,在傀儡第二次攻击前已拿到碎片,将其打倒。我得意地看了艾琳一眼,因为她也同样在看我这边。

  夏莎也在傀儡攻击自己前拿到了第一块灵魂碎片,但到底比济法娜晚,而且她跑出太远,要回到场地上又耽误了时间。这样下去,我们的优势会不断扩大,直到获胜!可能夏莎也意识到这点,攻击第二个傀儡时,她略微改变了战术。先是与济法娜一样的献祭、腐蚀术加暗影箭,然后一边躲避傀儡攻击,一边施放恐惧术,在傀儡逃跑后立刻开始吸取灵魂。这样无论傀儡跑出多远,灵魂都会源源不断向她汇集。夏莎这样固执于恐惧术,我认为是由于她害怕被麦田傀儡打中。不过新的战术确实有效,她几乎与济法娜同时拿到了第二块灵魂碎片。

  但是在面对第三个傀儡时,夏莎的战术出现了问题:这次逃跑的傀儡没有奔向晾谷场外围,而是撞上了另一个麦田傀儡,使得那个傀儡也发现了夏莎!在夏莎对第一个傀儡吸取灵魂时,第二个已经跑过来攻击她了!好在夏莎足够冷静,她用小鬼吸引了冲向自己的傀儡,在解决掉第一个之后,转头再来对付它。意料之外的傀儡没有给夏莎带来危险,反而成了送上门的碎片。夏莎反超济法娜!

  济法娜的战术充分利用了自己体能好的优势,跟在她身后的艾琳已经气喘吁吁。夏莎更懂得能节省体力,可随着她更换目标,我也有些疲惫,渐渐拉远了与她的距离,甚至在她换目标时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洛丝莲!”我听到纳西斯的大喊,他可能注意到我在偷懒了。然而肩膀上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我马上转头,眼前是一只巨大的食腐鸟!

  不等我反应过来,利爪又一次袭来,我慌忙躲避,却重心不稳摔在地上。完了!我脑中一片空白。此时一技火球砸在食腐鸟身上,它转身扑向我的小鬼。我不知该逃跑还是施什么法术,耳边传来纳西斯的喊声——他已经跑了过来!

  纳西斯和他的小鬼不断对食腐鸟放出法术,济法娜也赶到这边,艾琳把我扶起来,掏出绷带给我包扎伤口。一想到刚才我还在嘲笑她,嘴里一阵酸楚。我腾出一只手也对负隅顽抗的食腐鸟施法,可能是之前专注决斗的关系,竟下意识用了吸取灵魂的法术。食腐鸟怪叫一声,在空中挣扎几下跌落地上,我的手中多了一块紫色的灵魂碎片。

  “不要紧吧?”我听到夏莎的话,但没回答。在吸取了又一块碎片后赶过来,她也只能说这个了。

  “对不起。”济法娜皱着眉头说,“我不该提议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决斗,没有考虑周全是我的错,对不起,洛丝莲。”

  自打认识以来,我就没听她说过“对不起”,更别提是当着这么多人、当着纳西斯。“是我自己没注意,不怪你!”我赶紧说。

  纳西斯过来看了看我的伤口。没关系,那里一定流不出多少血了,因为血都跑到我脸上来了。

  “决斗就到此结束吧,我也不会宣布输赢的。”如果不是我看错,纳西斯这么说的时候还特别瞪了夏莎一眼,“洛丝莲需要尽快回家休息,我和济法娜送她回去。”

  “不、不不用了,”我连忙说,“我们俩回去就好,人多了家长会起疑心。”

  纳西斯看着我,然后转向济法娜:“真的没问题么?”后者点了点头。纳西斯从随身小包中掏出个东西交给济法娜,“我只有解毒的药,如果伤口感染也许会有效。”

  随后他表示至少要陪我们走到闪金镇外的岔路口。回家只有这一条路,我再不好意思也找不到借口推脱了。于是我们三个走在前面,艾琳跟着夏莎走在后面,在略向西斜的暖阳和徐徐春风下,踏上归途。

  一路无话。在刚刚能看见闪金镇的时候,我又搬出父母来请纳西斯先走。他见我情况还好,于是爽快地道别,向暴风城的方向走去。艾琳和我们打过招呼,也随夏莎走了。她们跟在纳西斯身后一段距离,没有追上去。已近黄昏,林间的树木又遮挡了光线,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我看明天上学,夏莎是不会坐在纳西斯旁边了。”我说,并和济法娜一起往闪金镇走。

  出乎意料,她没有任何高兴的表情,反而紧盯着路面。过一会儿,在我开始看那些路边的雏菊时,济法娜突然说:“你真的没事么?”

  唉,怎么可能没事。被纳西斯救下,又一起走了这么长的路,我是咬紧了牙才没有手舞足蹈啊。“没事,”我由衷地笑起来,“真的没事。”

  她突然停下来,抬头直瞪着我:“我!”她说,“我、我收到回信了!”

  “什么回……”在我问完之前,就想起了一切。

  “纳西斯给我的回信!刚刚和那瓶药一起交给我的!我……我真不敢看,可是又想看得不行,差点忍不住在半路上就拿出来!他是不是不希望我给别人看?可是我没办法、我不敢!洛丝莲,求你了,帮我打开吧!”

  就如同昨天晚上一样,济法娜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堆让我无言以对的话。所不同的是,现在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样子:两颊绯红,表情在焦虑与欣喜间左右不定,双手把一个明黄色的信封递到我面前。

  “也许,他不希望你给别人看……”我听到自己说,“所以才陪我们一路走回来……”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洛丝莲求你了~”

  济法娜如此焦急。而我却像被吸走了灵魂一般,机械地听命:接过信封,撕开封口,拿出信纸。然后信纸被她一把抢走。

  她的眼睛飞快地在信纸上逐行扫过。夕阳已快落山,昏暗的光线让她皱起眉头。过一会儿,我听到她小声读到:“……谢谢你的信……我很高兴……因为我也……如果可以……我非常愿意……”

  “我非常愿意”,这句话从济法娜的嘴里吐出,一下蒙住了我的眼睛、遮住了我的耳朵。她之后的尖叫与欢呼仿佛传自很远的地方。济法娜情不自禁地拥抱我,这让我的肩膀猛然疼痛,比被食腐鸟抓伤时更难以忍受。

  她连忙道歉,掏出药水给我,并且催促我快回家休息,好像还说了些晚上再来找我的话。

  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跟她道别,也不记得怎样回到了家中、躲进自己的房间。屋里一片漆黑,窗户投进的月光在地上铺了四个小小的白格子。我把随身包解下放在桌子上,却又突然抓起,从里面翻出那块灵魂碎片握在手上。妈妈叫我吃饭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我不饿!”我大喊了几句,直到语气中的烦躁令自己厌恶。我走到床边,侧身躺下,尽量不碰到受伤的那一边肩膀。然而动作还是牵扯了伤口,疼痛刺激着神经,济法娜的拥抱、纳西斯的脸,那瓶解毒剂外卷着明黄色的信封在他们两人的手中传递……这些在我眼前轮流出现,最终组合成一幅画面。接着画面慢慢暗淡,融入了黑暗,只剩指缝间透出的碎片光芒。手掌越来越紧地握住,我感觉着自己的力量而不是碎片的质地。也许该用这碎片做一块治疗石,我学过的……也许该喝那瓶药水。不……我试图想想别的。舞会,舞会的时候我该穿什么呢?

  舞会的时候,当济法娜、纳西斯和夏莎穿着黑色的长袍跳舞,站在人群中的我该穿什么呢?!

  突然地,眼泪涌了出来。我在床上痛哭起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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